(此時,走廊上。)
阿甘低頭看着如今已然死去的羅伯敦,體內的棉絮灑落滿地。他對他那恐懼的臉感到尤其喜愛,而那可說是他身體唯一沒有被刀狂捅五千下的部位。他無法去瞭解爲什麼他會這樣,但他沒再多想。反正那不是很重要,不是嗎?
他抬頭一看,發現哇沙米老師正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臉上寫着憤怒與驚愕。「陶阿甘你瘋了嗎?!現在立刻把那把刀放下!」她向他走近,嘶吼道。
不過,她隨後倒抽一口氣,在領悟到了什麼後停了下來。「小綏綏呢?!他死掉了嗎?!」
掛着一副露齒笑,阿甘開始向着她走去,將他手上的刀刃舉起。「還沒⋯⋯」
他剛才所說的話有着很詭異的語氣。何不嚇一嚇他的老師呢?這些年來她也是爛人一個。沒有人會對她有任何一絲掛念,可不是嗎?
不過在能夠靠近她之前,哇沙米老師已經迅速地逃之夭夭,這令他感到失望。他那內心深處的感覺對此怨恨無比。
突然,阿甘聽見從大廳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擔憂,甚至害怕。他停住了一下子,對此感到困惑,不過不久後他的笑顏張得更大。
「哦那一定是阿達!天啊,我等不及要跟他講發生了什麼!」他愉快地自言自語道,想到這就興奮起來。阿甘隨後便循聲前進,步伐稍爲跳躍。
那些學生們仍然在原本的位置聚在一起,深怕自己慘遭殺害。他們都蹲坐在地上,希望一切終究會沒事。膽敢離開這走廊對他們來說彷彿是去送死。
「你哥哥之前就是這樣的嗎⋯⋯?」紙片人問道,臉對着安安。
安安正抱着膝蓋,聽到了這問題後豎起了眉毛。「我哪知道?我才四歲而已⋯⋯不過,我還真的沒見過這種事情發生⋯⋯」
她無法否認她此刻和身邊其他人一樣飽受驚嚇。不過,她相信阿達。是,他是有點蠢,就和他哥哥一樣,不過她有預感他是對的,他可以開導阿甘。
「切⋯⋯而這就是你決定喜歡上的男生啊。」花美男看着珮珮說道。他已經忍笑一陣子了。
珮珮被他這番言論激怒,一邊持續變身一邊回道:「別這樣講花美男!我很清楚阿甘不會去傷害他所愛的人的!阿達走之前也是這樣說的不是嗎?!」
「你們冷靜一點!不要爲了這個吵架,他會聽到的!」卡門責罵道。那兩人立刻安靜了下來。她隨後表現得一臉恐懼,深怕最微弱的低語也能夠在整間學校裡迴盪。
「話說回來⋯⋯阿達已經離開整整一個鐘頭了。我們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又說道。「他可能是錯的,然後就被切成壽司了。」
「我們只能希望最好的情況會發生吧。」安安往上方望去,以稍爲正向的語氣說道。「一直在爭拗等下會發生什麼事沒什麼意義。」
「那要是等下的結果是壞的呢?」白芸叉着手臂,呈現着一副不耐煩的神情。
安安嘆了口氣,說道:「那我們就想個 B 計劃吧。」
阿達仍坐在飲料販賣機的旁邊,凝望着眼前的黑暗,擔心着有什麼事情會發生。過了幾秒,他放棄地嘆了口氣,說道:「沒用的⋯⋯這裡什麼都沒有⋯⋯」
「嗨阿達!」
阿達猛地一顫,被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着。「阿⋯⋯阿甘?」
一聽到他的名字被叫到,阿甘便從廊道較黑暗的一邊走出來,臉上掛着微笑。阿達帶着惶恐不安的神情看着他。他要真的實行開導阿甘的計劃只是時間問題。
「剛才發生的事你有看到嗎?」阿甘坐在阿達身旁,對阿達那擔驚受怕的眼神渾然不覺。他的言行基本上就像他仍將當下的一切視作和那早晨的開始一樣地安然無事。
「呃⋯⋯你把力虹殺了?」
「對啊!這其實還滿簡單的呢!」當阿甘滔滔不絕地重述當時發生在那彩虹男孩身上的一切時,他仍維持着那愉悅的心情,完全沒有發現到他所說的話裡有一部分是多麼地暗黑。
阿達對此感到十分擔心,但讓他更擔心的是當阿甘跟他重述那段過程時,他沒有展現任何急迫的神情。他彷彿把這件事當作他今天幹的一件好玩的事情來描述。他該不會認爲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吧?
「對了,你要幫我做件事嗎?」
「等等什麼?」阿達沒有認真在聽,他倒是將注意力放在思考他到底該如何應對他此時此刻正在面對的這個情況。
「我說,你要幫我做件事嗎?我需要你幫我拿這捆繩子!」阿甘答道。他的答覆讓阿達感到既困惑又擔心。
「你要繩子來幹嘛⋯⋯?」他猶豫不決地問道。這聽起來很不妙。他此時已經沒有心思去講他一開始計劃好要講的話了,因爲他連要怎麼開口都不確定。
阿甘「噗哧」地竊笑一聲。「你真的要我破壞這個驚喜嗎?」
「什麼驚喜?」
「等下你就知道了。走吧!」阿甘站起身來,抓着阿達的魚鰭帶他走過廊道。他看起來還滿興奮的。
他們很快地抵達了清潔工休息室,然後便走進去。阿達環顧四周,開始逐漸搞懂阿甘所謂的「驚喜」是什麼意思。
阿甘也望向四周,稍爲注意那些掛在架子上的工具。他拿起了一個可攜式電鑽,端詳它了幾秒,然後把它放回原位。
「阿甘⋯⋯你確切來說是在計劃着什麼⋯⋯?」阿達問道,對眼前發生的畫面感到不安。他隨後看着阿甘拿起看起來像是鏈鋸的東西,嗚咽了一聲,猜想着那是他哥哥待會用作酷刑的工具。
阿甘把門打開,微笑着面向阿達。「你要過來嗎?」
阿達點頭,感到有些不願意,看起來一臉懊悔。此時要試着去說服他停止這一切已經是不可能了。他找不到機會,尤其是當那碩大的鏈鋸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爲何我要同意這個⋯⋯?」 阿達心想。
阿達跟着他哥哥走過廊道,一臉擔憂地抓着那捆繩子。阿甘愉快地踏着輕盈的步伐,手上仍然拿着那把鏈鋸。那無聲的氛圍還滿令人窒息的。
「所以⋯⋯你等下要做什麼?」阿達問道,稍爲猶豫不決。他還有時間阻止這一切。他的這位摯友還在他身旁。
阿甘的臉上仍然帶着那近乎詭譎的露齒笑容,解釋道:「哦,那個,我等下只是會去把大家都綁起來,用這個大傢伙把他們砍掉,挖出他們的內臟,然後把它們切碎!」
「哇⋯⋯呃⋯⋯聽起來滿暗黑的⋯⋯」
「謝了,可不是嗎!」
他們繼續沿着廊道走,而阿達想象着待會將在他眼前發生在那些學生和老師身上的事,眼神充滿慌張。「你等下不會⋯⋯把我⋯⋯或者珮珮和安安之類的⋯⋯殺掉⋯⋯對吧⋯⋯?」
「哈?哦,不會啦。只是除了你們三個之外的所有人。」
「爲什麼⋯⋯?」
阿甘倏地停下腳步,以一副困惑,但近乎被惹怒的臉色看着他。「你問『爲什麼』是什麼意思?」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就這樣⋯⋯」阿達緊張地回道。他信任他,但最不想要的是這個時候激起他壞的那一面。
阿甘瞪着他好幾秒,之後便繼續前行。「你們又沒做錯什麼事,而且老實講,每次都會支持我。我何必把這個拋棄掉呢?」
阿達感覺到自己鬆了一下口氣。眼前的這位的確是阿甘。不過,他頓了頓,發現到他們停了下來。
阿甘的笑容張得更大。「我們到了。」
此時,老師們看起來似乎已經加入先前那群學生們一起聚在那走廊上了。他們多數人在看見那兩人的那一刻看起來都一臉驚訝,而另外幾位感到害怕,甚至憤怒。
「哦太感謝你回來了,一切搞定了嗎?」安安站起來,感到放心,不過她隨即愣住,注意到了房間裡的大象。「⋯⋯阿達,爲什麼他會拿着一把鏈鋸?」
「⋯⋯對不起。」阿達回道,他的魚鰭摩挲着他的後腦勺。「⋯⋯我找不到機會真的去講我要講的⋯⋯但是⋯⋯」
「你這死蠢!託你的福我們就要被屠宰了!」稍早前撞到阿甘和阿達的那位小孩可說是一臉氣憤,彷彿準備好要勒死誰了。「當你會決定走去那蠢廊道時,我就知道你是個笨蛋了!」
「安靜!」
那小孩連眨眼都來不及,他的頭顱已經被砍下來了。那群師生們驚恐地大叫起來,其中幾位直覺地往後退。
阿甘將鏈鋸關上,憤怒地皺起眉頭。他隨後轉向阿達說道:「把他們全綁起來。」
帶着巨大的懊悔,阿達走過一輪,將大家的手腕盡力地綁好。「我真的很抱歉⋯⋯」他輕聲地悄悄說道,眼淚幾乎要流出來了。
「你漏了兩個。」
「什⋯⋯什麼?」阿達睜大雙眼,看向安安和珮珮。「但⋯⋯但是你剛說你不會傷害她們的⋯⋯」
阿甘帶着狂怒的神情怒瞪着他。「我配不起她們。」
阿達感受到了這句話的不明確,瞭解到了他的意思。他想必是發現到她們和那班小孩沒有兩樣。
阿達一言不發地抓緊繩子,強迫自己走近去把她們兩位綁起來,感到絕對的恐懼。他不想要這樣。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安安察覺到他的懼怕。
「這不是你造成的阿達⋯⋯」她悄悄說道,只有他能聽見。
當所有人都被綁起來後,阿甘抓穩手上的武器,並觀察了他四周的人們一會。他的怒火仍未消去。「好啊,能夠瞭解到你們有多垃圾還滿不錯的。但你們都得死。」
他隨後再一次把那鏈鋸開啟,把在場的大家嚇了一跳,而此時慌張的喊叫聲響之不絕。這場屠殺已然開始。
學生們的頭顱被砍斷,而一些認不出是誰的老師則被斬成兩半。鮮血四處噴濺,其中一些噴到附近的人身上,使得他們叫得更淒厲。目前總計,已有五人被殺。
這所有的一切對阿達來說都太難以承受了。他真的已經受不了了,受不了眼睜睜看着這些人死在他眼前。爲什麼這些人就活該受死?爲什麼他沒有阻止這一切?他的雙眼睜大,帶着惶恐,看着阿甘正向安安走近,手上武器的轉速加大。這必須得停下。
「阿甘不要!」阿達立刻將那鏈鋸從阿甘的手上搶走,安全起見將之關閉,然後將它扔到地上,使得它被砸爛,刀刃飛到其中一些儲物櫃上。阿達隨後憤怒地搧了阿甘一巴掌。
「啊你打我幹嘛啦!」阿甘感到他的臉頰一陣疼痛,有點被激怒。
「爲了把你腦袋他喵地打醒!你差點殺了你的親妹妹!」阿達怒喊道。「你甚至殺掉了好幾個人欸!」
阿達嘆了口氣。他把他該說的話說出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這不是你阿甘。你不是個殺手,這一點我比你還更瞭解。」
他握着他那瞠目結舌、完全一臉困惑的哥哥的雙手,說道:「求求你⋯⋯停止這一切吧⋯⋯這些人不應該被這麼對待⋯⋯他們從來不值得這樣⋯⋯我只想要以前的你回來⋯⋯」
阿甘正試着消化這一切。所有的情緒正在他體內攪動,從傷痛、憤怒直到恐懼。那可說是一片混雜,然後⋯⋯他已經不知道他該感受什麼了。回想起先前發生的事情,他便領悟到阿達的意思了。他仍然記得他是如何將力虹捅死,以及他將力虹的心臟扯出並毀掉的時候。他仍然看得到力虹那恐懼又害怕的臉,那是個很恐怖的臉,羅伯敦也一樣,還有他幾分鐘前剛殺掉的那幾個人。
他順着那感覺走是個錯誤的決定。
此時阿甘的每一種情緒都向他湧現,使得他崩潰地抽泣起來。阿達緊緊地抱着他,不發一語。在場的其他人以恐懼的神情安靜地看着,不確定要如何應對如此的場景。
忽然,一聲巨響在走廊中迴盪,把聽見那聲音的大家都嚇了一跳。
阿達對那聲音來自何方感到越發困惑,直到他往下看去,發現到阿甘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驚嚇地倒抽一口氣。
阿甘顫抖地感到溫熱的鮮血正滲透他的毛衫,一個彈孔在他的胸口清晰可見,離他的心臟非常靠近。「阿⋯⋯阿達⋯⋯」
他正要倒下,但他弟弟及時接住了他。
「不⋯⋯不,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阿達繼續緊緊抓着他,眼眶泛着淚水。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失去他,不該是在這一切剛發生後。他抬頭一看,看見一位警官正握着一把槍。那男人走過來,臉上呈現一副嚴肅的神情。
然而,那位警官注意到了阿達臉上悲傷的神色,看起來滿令人心碎的,彷彿是在無聲地向他求助。他想了一想,便把他的手機拿出來說道:「⋯⋯別擔心孩子,我們會把他送到醫院去。」
不過,那嚴肅的臉色又回來了。「但這不代表我們會對這起謀殺視若無睹。」
「我⋯⋯我會照顧他的我保證!」阿達帶着哭腔說道,仍極力地試着要幫助他的好朋友。「他⋯⋯他不是故意的⋯⋯」
那警察看着他了一陣子,然後悄悄哼了一聲,就像是鬆了口氣。「你好好看緊他。我沒心情去處理這些東西,但如果這繼續發生警方會停止這一切。懂了嗎?」
「是的警察⋯⋯」阿達回道。他,以及在場的其他人,對那警官這麼輕易就放過阿甘這一點感到十分驚訝。但據他們對吉吉小鎮警察的瞭解,這某程度上還可以理解。
「呃⋯⋯全身都好痛⋯⋯」
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的記憶對阿甘來說都很模糊。他依稀記得自己被抬到一輛車內,也大概記得看到阿達在他身邊。他那時也看到幾個模糊的臉,但他認不出他們任何一個。然後,他就身處黑暗,眼睛無法睜開。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他在哪?!」
他可以聽到許多來自春嬌的喊叫聲,不過多數對他來說都是悶悶的。他也聽到他其他家人的聲音,他們都在嗎?
經過了似乎好幾個小時後,他又聽見他母親的聲音。「他醒來了嗎?」
阿甘終於甦醒,慢慢地睜開眼睛,並發現自己身在一間病房,他的家人們以悲傷的眼神看着他。他的胸口被包紮着,稍微滲了點血。
「哦你沒事!」春嬌喊道,並開心地擁抱她的兒子,鬆了口氣。不過她隨後立刻停頓一下,試着避開他的傷口。
回想起發生了什麼事,阿甘立即皺起眉頭。那些回憶基本上全都向他湧現。「等等⋯⋯你們⋯⋯都知道了⋯⋯?」
他的媽媽帶着一副有些失落的臉色,點頭說道:「⋯⋯是,我們都聽說了。」
阿甘嘆了口氣,而其他的家人們仔細地聽着他說道:「我⋯⋯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但⋯⋯我裡頭有個奇怪的感覺⋯⋯那感覺讓我想要傷害那些傷害過我的人然後⋯⋯呃⋯⋯」
「他們都知道了。」安安說道。「我們告訴了那位警官,然後他就跟爸媽說了。」
「他也放你走了⋯⋯」阿達加入說道。「他說只要我把你看緊,並且之後不再出什麼事,那麼這個⋯⋯警察就不太可能會來上門⋯⋯」
「⋯⋯你們覺得這還會再發生嗎?」阿甘輕聲問道。
全家人不發一語,看着對方一陣子。
「⋯⋯我很抱歉⋯⋯我嚴重搞砸了⋯⋯你們在我幹了這樣的事後一定很恨我⋯⋯」他向下望着他躺着的鴨綠色床單。「⋯⋯還⋯⋯還有那些受害者⋯⋯」
「呃⋯⋯不用擔心寶貝⋯⋯他們⋯⋯他們現在在更美好的地方了⋯⋯」春嬌回道。她看起來沒有很想提到這個。「我們不恨你⋯⋯只是⋯⋯這有點讓人驚愕。但⋯⋯我們會一起面對這一切的,好嗎⋯⋯?」
「對啊,我們總是能度過一切難關⋯⋯」大知說道,加入這個談話。「這總不會差太遠的⋯⋯」
這一家人們便擁抱在一起,對一切看起來沒事感到稍微放心。阿甘回抱他們,感謝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他們所有人都感激這一切都結束了。
⋯⋯但果真如此嗎?